老鼠娶亲
闫现军
“老鼠娶亲”是我国广大农村流传甚广的民俗故事。但因地域不同，在故事情节和时间上，南方与北方，不同民族之间有所差异，有娶媳妇之说，有嫁闺女之传；有的地方正月初三，有的正月初七，有的正月初十，甚至有正月二十几的，但都是发生在正月里。传说中到了这一天晚上，老鼠洞里会传出喇叭（唢呐）声，老人们便说，这是老鼠娶亲了。
据一些民俗资料记载，全国各地围绕着“老鼠娶亲”的各种传说纷呈多彩。
在我家乡所处的河北省中南部地区，相传正月初十是“老鼠娶亲”的大喜日子。这一天被称为“老鼠娶亲日”。围绕这一特殊的“喜庆”之日，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在这一天发生。其中“煮老鼠”、“禁剪刀”、“老鼠分钱”、“听老鼠娶媳妇”便是发生在这一天中最有趣的几个情节。
“煮老鼠”并非把老鼠抓来煮，而是正月初十这天围绕老鼠娶亲主题故事的一部分。在北方农村正月初十也是吃饺子的日子，在包饺子时，包一部分像老鼠模样的饺子，放在锅里煮，寓意为把“老鼠”煮了,一年中就没有鼠害了。大部分家庭会选择在早饭或午饭时“煮老鼠”，家中的主妇会先煮一锅稀米汤，然后在米汤中放进饺子。第一碗还是要向列位神像上供祈祷，祷告完毕后，一家人围着锅台连米汤带饺子热呼呼地吃上一顿，特别是每人要吃几个老鼠模样的饺子，这便是“煮老鼠”。“禁剪刀”也叫“剪老鼠”。初十这天人们禁用剪刀，大人怕不懂事的孩子拿剪刀剪东西玩，一大早就会把剪刀藏起来，甚至用线绳把剪刀缠起来，意思是，剪刀张开就像老鼠的嘴，如果这天用了剪刀，家里的衣服、用品等就会在这一年里遭到老鼠咬坏。“老鼠分钱”是老鼠娶新的前奏，按现在时髦的说法，就是“送红包”、“凑份子”。到了晚上，各家都会尽量提早熄灯就寝，睡前大人们会在家中的厨房、库房、衣橱或老鼠常出入的角落撒上一些谷粒、玉米和饺子之类的食物，意思是对老鼠娶亲的一种祝贺，也有与老鼠共享新婚欢乐，希望与老鼠打好交道以求一年中鼠害少一些，也称“老鼠分钱”。除此之外，还有的把老鼠娶亲编成地方戏，每到正月初十这天演员穿上彩妆，戴上面具，打扮成老鼠的模样，学着老鼠的动作，演绎着老鼠娶亲的场面。只见舞台上张灯结彩，红烛高照，“新娘”头戴翠花身穿彩衣坐在花轿之内，由四个老鼠抬着，“新郎官”也由“伴郎”陪同在前引路。众多小鼠抬着嫁妆，前呼后拥，敲锣打鼓，唢呐高奏，演绎着老鼠娶亲的热闹场面。
有的还画成年画，剪成窗花贴在家中窗户上、房间的墙上，老鼠的人性化形象惟妙惟肖，煞是逼真、逗人。
这个离奇有趣的故事起于何时，怎么演化而来，不得而知。老鼠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公害，当年除“四害”时，老鼠排在第一位，可人们为什么还要编出这样的故事来美化它。虽然有的资料讲，是源于“图腾崇拜”或“属相形成”之说，但我个人认为，这是与经济、文化、科学的发展相适应的一种文化现象。在经济、文化相当落后的中国古代，人们对待灾害的唯一方式就是祈求神灵。旱了求龙王，涝了求老天，病了求神仙。
历史上我们这个民族所经历的战乱多于和平，贫穷多于富足，在农耕时代，农民不仅要应对人祸，还要跟天灾作斗争。贫瘠的土地和原始的耕作方式，粮食的产量极低，而鼠害则是造成粮食减产和家庭食品、物品损失损坏的重要因素之一。我小时候衣服就有被老鼠咬坏的，家中的棉被和木箱之类的家具也曾被咬出大洞，甚至有的家庭的婴儿被老鼠咬伤耳朵、鼻子的，老鼠更是传播疫病的罪魁祸首！人们为了灭鼠想了不少办法，可鼠害仍很严重。
我们这个民族具有崇善尚德的优良文化，善良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性格特点。但是，善良的背后往往有懦弱的一面。当人们战胜不了一种灾害的时候，往往会以一种唯心的迷信方式祈求灭灾消祸，以一种示弱的姿态来求得平安无事。落后的时代，落后的文化，人们对鼠患充满畏惧感，于是以提供食物、早熄灯禁光等迎合老鼠习性的献媚行为来掩饰真实目的，这是一种在矛盾心态中求得平衡和慰藉的心理行为，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无奈之举。
我的家乡传说老鼠娶亲发生在正月初十的晚上。儿时每当到正月初十晚上吃过饭后，大人们一边向那些老鼠常出没的地方撒米、扔食物，一边鼓动孩子们到院子的大门旮旯去听老鼠娶媳妇。如果家里的闲院子或者村里谁家有石磨、石碾子的，就到磨盘碾盘处去听。大人们煞有介事地告诉孩子们，听的时候不要说话，要用手挡在耳朵后面，靠在门后或贴紧磨眼上仔细听，老鼠娶媳妇时的喇叭声会从门旮旯和石碾石磨的缝隙、磨眼中传出。孩子们信以为真，听的不仅认真还很努力，孩子多时还要抓阄或猜丁磕决定谁先听，听的时候有的将身体紧紧靠在院门后的墙上，有的爬上磨顶，侧身躺在石磨上，耳朵贴着磨眼，有的担心听不到，干脆就钻到磨（碾）盘下面去听。等孩子们回到家里后，大人们会问：听到了吗？孩子会天真地说：听到了。大人们接着问：老鼠媳妇长得好看吗？孩子照样回答：好看。大人穷追不舍：有几个老鼠娶媳妇啊？孩子们终于答不上来，挠着头嘿嘿地傻笑。此时大人们会对男孩子说：长大了也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。
儿时，我也曾被奶奶、母亲鼓动着在门后听老鼠娶媳妇，也曾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到有石磨石碾的地方去听，蹑手蹑脚的，生怕惊动了老鼠的美事。当然，除去把新棉袄蹭一身土外，哪里有什么老鼠娶媳妇的喇叭声呀。
这个美丽又天真的传说，至今我仍记忆犹新，虽已远离故土几十年，可每到正月初十，想起这个离奇的故事都会使我哑然失笑，儿时靠在门后、扒在石磨上听老鼠娶媳妇的情景犹如昨日。如今，人们的文化和科学知识普遍提高，物质生活、文化生活也极大地丰富了。每逢过年各类文化生活丰富多彩，孩子们再也用不着挤到门后，扒在石磨石碾上去听老鼠娶媳妇了。当然，现在的孩子所接触到学到的文化、科普知识，也不会相信这离奇的故事了，像石磨石碾这样的原始工具也已难觅踪影。农村生活的富裕，科学灭鼠方法，新型建筑材料的普及，老鼠既无处可躲，也无处打洞，“娶亲嫁女”的离奇故事，“禁剪刀”这样的迷信传说也不会再有人相信。特别是年年粮食的大丰收，大人们再也用不着以“老鼠分钱”这样方式去祈求鼠害的减少。像老鼠娶亲这样的民俗故事，也只是在老人和孩子们之间口耳相传。但是作为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，民俗故事具有强大的生命力，无论时代如何变迁，像“老鼠娶亲”这一美丽、有趣的传说将永远流传下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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