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公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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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一说藤事与蓆事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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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中山九路、中山十路”廿八年之久,那里驰名地球村的炮竹事藤事,真的梦牵魂绕令人久久不能忘怀。炮竹烟花是“虚事”,但藤是实事,生活上密不可分。

一条柔韌的长藤,你是不是立即起小时候奀皮炆过的“猪肉”?但炆猪肉只是藤枝的副业,它的正业不是在你家长手上,而是在工匠们的手上。工匠手犹如魔术师手,藤枝何止花样百出?创出几多外汇,变出生活用品,内销和出口。在又勤又智慧又捱得的南海工匠手里,我斗胆讲句:这廿八年间除咗未见过藤屋子和藤棺材之外,没什么是工匠们做不出来的。

70年代我扎根至年离开,虽然天天观察学习,也只是睇到些皮毛,犹如豹之几,离全豹很远。我堂姨曾经是南藤的高级技术师傅,我家婆是资深教织席的师傅,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做藤人。那几十个细分的工序和工种,让工匠一批批产生,与藤结工作缘的男女老少,从4岁至74岁都有。印尼人从原始森林中得的优质藤枝,漂洋过海来到南海这织匠基地,再变成藤蓆,家具,用品,工艺品,出口到世界各地。就先讲藤吧。

在我生活了18年的老广州,蓆是最普通的生活用品。家家户户都有。但藤蓆多数只有富裕人家才有,普通人家只是竹蓆和草蓆。工匠不时在街巷吆喝道:修补竹蓆藤蓆,马辰蓆横耕蓆,藤椅竹床都有得整……那年头环保,人们习惯修修补补。藤蓆很贵也很经用,用年一些不出奇。从太爷太嫲时新置藤蓆,一直用到曾孙玄孙的孙,蓆子油光锃亮,仍是使用佳品。竹蓆只能用三十年左右,一般十年左右要修补否则竹刺扎皮肤。草蓆只有横耕蓆可用超10年,有修补的必要。草蓆唯一优点是价格便宜,既不凉快又不经用。草蓆的价格只是竹蓆的约四分之一,是藤蓆的三十或四十分之一。

我在南海近水楼台的日子中买过6张藤蓆,一直用到年,还是新的一样。医生劝喻60岁以上严夏开冷气,不宜再铺藤蓆让督脉腰背受凉,我才弃用,它下岗柜中,飞快地变旧变霉。这些藤蓆的制作过程,是我观察学习的第一课。

织藤蓆的蓆刀

包蓆边的蓆刀

当藤枝在藤厂剥下藤皮后,宽窄厚薄都有统一标准。织蓆子也分大床中床独睡床,大独睡与独睡。印证到尺寸上,就是老尺「老排钱尺」的四尺二三尺六三尺二二尺八二尺四等等。规格有二粗三粗,还有一种至幼细的,老技工也织到眼湿的花蓆,无论叠工织工都双倍工钱的高端蓆,老技工都新抱一样小心翼翼,在无电多过有电的日子,低垂的15瓦灯泡也成了阿陈只耳,织工们把叠了4寸宽的蓆铺在2米长,90厘米宽的蓆床上。用一把两米多长的厚竹尺压住,每隔廿多厘米用块半截阶砖压实,用装上清水,蓆刀放稳千万不能跌下,插伤脚卷了刃,都很麻烦。人侧坐,沾湿十指开始织蓆。面前拥着盏火水灯艰难地织,织一扇移两寸。万一瞌睡了推灯倒下烧烂了蓆,一年的工分值也不够赔。

家婆最值得骄傲的是她教织藤蓆的事,四乡都有她的徒儿。她教导我的小姑,更是胜过她的高手。小小年纪不够8岁,就捱更抵夜赶蓆截交数。通宵织完改好,几张卷成筒状,绑在背上走几公里到北村水闸处坐渡船到黄竹歧收发点交货回蓆。如今8岁女孩子正是撒娇之期,她那粘满胶布伤痕满布的小孩手,在抓紧船帮和蓆筒,还有锋利的蓆刀,为自己的学费书薄费,帮补家计,強忍瞌睡拼搏在清晨的河艇上。

在我认识小姑时,她15岁了。身经百战织蓆技术炉火纯青,她妈妈收的徒弟都由她来教练,织工的高端是叠蓆和改蓆,姑仔都游刃有余。等我入了门学织蓆手艺,却取西经。明明手板眼见功夫,那割手割肉的藤丝就是不听话,又歪又斜一块疏一块密,姑仔的双手翻飞舞动抓了蒲扇大宽度的经丝,飞快穿过一条纬丝,周而复始快到眼花缭乱,一大片匀称经纬织好,持铁制的织蓆刀「一条龙船形状,长约六.七寸,刀头有浅刃尖尾」似蚕食桑叶嚓嚓声把经纬丝照准叠蓆样板拢紧密。到我做时却鬼五马六,改到姑仔发瘟发昏十三章。因刷水不匀而发黑成幅铲掉再接驳,如今回想都内疚。但对于织蓆,我竭尽全力也学不好,本来人就是十指有长短,硬逼一刀切本身就是不科学,贫穷思维让管理层决策层行错许多弯路。

织工的全套

老窦都冇面畀,绝不在工作期借畀人

家婆是全家的管理决策层,她只顾眼前蝇头小利,根本不重视读书学习,女的时间用到尽盘剥到尽,姑仔根本无时间写作业温书,上课被瞌睡征服,回家被织蓆和家务榨干,遇上70年代的跛瘫教育制度,学习一塌糊涂。初中高中毕业了,知识水平不高于小学四年级。村子里青少年学习标青者,不足十分之一。蓆织好了,还有一道工序是包边。这算是低端的工种,好些小孩4岁左右就可胜任。一手持锋利尖尾的蓆刀,边撬开小孔拉入约4厘米的藤尾,包住一条充当“纲”的粗藤皮。轮到90度的转角,又是技术活,我三位老表做这工序。大哥包角头,弟妹包蓆边。每天落任务,做不完罚无饭吃兼藤条炆“猪肉”。

所有基层家庭的小孩的童年,都要在做藤,做炮竹的愚公移山中度过,与劳作结下一世之缘,生命不息劳作不止!当年那些做父母的,个个都是“周扒皮”心态视为天赐的“长工”,一句勤有功戏无益的老话做“圣旨”,成为限制子女玩耍,无限量地剥夺他们的时间。城市人多数规限子女学习再学习,乡人却忽视学习,要子女劳作再劳作,做工副业加工帮补家庭。并时时攀比邻家几姐兄弟妹上月做了几十元,今个月你们再执输,就如何惩罚……她们当年对我让女儿尽情玩耍只需学习勤力,帮手学做家务的做法很垢病,批我的女儿将来定是个无出息的人。

乡人都武断地认为体力付出才算是劳动,否认脑力劳动,认为产生不到即时效益是无用功。读书无用论泛滥,他们是得不到爱护的居多,心理性格人格的残缺形成代代轮回。他们认为温情脉脉是矫情,大棒藤条责打才能棒头出好仔。于是委屈刻毒憋屈积累,等自己为人父母时照版煮碗,农业大国中的儿童,没有舒心的童年。许多小伙伴告诉我,若不是学校毎年赶鸭子一样的春游秋游,哪怕“中山九中山十路”这么富裕之地,小朋友都不会获得父母携他们去逛广州的机会。学校组织去,小朋友没挣下父母打赏的超额完成工副业定额的零钱交给学校,同样没有机会去玩。但是回来要写作文怎么办?于是我这广州知青就成了救他们的“狗头军师”,他们东拼西凑炒成一碟成仙了。

小姑的作业不时要求助我和她哥,她救我的蓆我救她的学校作业,姑嫂缘几十年很和谐。如今她在香港生活,虽远隔心很近。藤枝其余的业务和制作,我也略知一二。刨去了皮剩下藤芯,把藤芯拉成一条条圆形的长丝,用来织各种形状的果篮果盆动物造型的用具,灯罩花篮藤箱藤筐,行内话叫“织骨仔”。由大师傅起个版织出一个,领了藤芯丝料和样版,就由组长带领大家织出来,多劳多得。如果用藤皮藤枝织图案更复杂的套路更讲究的藤工艺件,行内话叫“织九圈花”。

这两样加工点以女人为主,整天低着头手脚并用去舞弄这些藤芯,每天不少于14至16个钟头,怀孕临产也如是。让女人们老了许多毛病。织藤是一样温水煮青蛙的粗重劳动,到67岁时身体的酸痛痛不欲生。男人们很多工具做家具凳椅床等大型用品,有成件组合的工场,有只加工某个配件的工场,那些行内话叫什么?记不清了,好似叫“钉架或揼架”。

靓藤席,瞓足40年

我家老头读高中时寒暑假有去学做,他也无天份,质和量都差,只好放弃去做些可养妻活儿的力气活了。南海人以两藤两炮为龙头产业,多年来以愚公移山精神,傍住广州佛山的天时地利,又有几样优质的农产品是金字招牌,所以很长时间以来都执广东富裕之牛耳,一览众山小的心态思维,以老大哥自居。但可惜的是黑猫白猫一出,两炮无踪,两藤从成熟的正规军变成野蛮生长的山寨游击队。藤制品造假千奇百怪,洋土混杂。安知洋藤与土藤价格使用年限天差地别,现混来乱做,外行人一旧云,揾笨一次过,招牌做烂了,成行唯陪葬兼揸兜了。

本地农民常常对我们知青讲,你们来到这里,真人一了,几步路返广州,几步路到佛山,吃穿的城乡差别最小,拜得神见得人,夫复何求?来这里做“卜佬”,几生……这就是观点与角度了,你不苟同也千万别反驳,得罪了他们,一身蚁呀!我呆了28年后来到顺德大良,又22年了,我收获了完全不同于前28年的感受,感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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